おやすみなさい。

Posted on 2010年4月14日 星期三 by KRIZALID

說突然,真的滿突然的;說意外,倒沒那麼意外。
因為這是遲早的事,所以早就在做心理準備了,
不管什麼時候發生,都不意外;但其實不管什麼時候發生,也都很突然。

看似陌生的電話號碼,實際上看到時就想起來了。鄉下老家的電話。
雖然這輩子使用的次數一隻手就數得完,平常也沒去記,但一看到,就想起來了。
而且看到時,就猜得到發生什麼事了。
再加上傳來的聲音是本應不會出現在那邊的人:我媽,一聽到就完全確定了。
「爺爺他往生了......」「......嗯。」
掛掉電話後第一個動作就是騎車衝到火車站。
第一天晚上過去後在第二天白天回高雄。
本來第二天早上是有課的,但老師剛好請假所以停課,
本來打算睡爽一點再清山積的,結果這個意外空出來的時間......
就那麼剛好在這時派上用場。
本來騎車到火車站就已經有心理準備要停付費車位了,結果一到車站,
旁邊一排短短的免費車位本來24小時都停滿滿的居然剛好空出一個位置......
兩個機率都很低的巧合讓我覺得這根本是冥冥中自有安排。

回到老家,靈堂已經布置好了,接下來就是處理法事,像是唸經、燒紙錢等等的,
就算都是用跪的,其實也沒有多累。心比較累。
到了屋內,看到爺爺的外套、拐杖、帽子都還掛在老地方,
「他走了」的實感,反倒減少了幾分。彷彿他根本還在,只是去睡個覺,
晚點起來又會出去散個步然後叫我扶他的手。
雖然我最後一次牽著他散步也是至少兩三年前的事了。

物在人不在,寂寞。睹物思人,懷念。

如果是不常聯絡或關係不好的也就罷了,偏偏兩者都不是......
他很疼我。一直很疼我。
躺在床上沒辦法下來走動時,其他親人去看他時,他頂多微個笑或點個頭,
只有我去時他會很興奮地大笑而且緊抓住我的手,即使因為氣切而無法說話,
他依然很努力想說些什麼。我要離開時他也是很捨不得地握著我的手,
我每次都說「我會再來的」。但沒想到上次說的,就已經是最後一次機會了。

哀傷嗎?有。但我沒掉淚。其他人也是。或許該說,意外地平靜。
寬心嗎?有,但不是為生者,而是為往者。
因為爺爺在一年前就氣切了,走到這一步的,要再復原......難。
躺在床上的一年,他人生的最後一年,在我看來,十分殘酷。
因為他只有一個器官衰退,耳聰目明、腦袋清楚、而且四肢也能正常使用,
但就是因為呼吸的問題,逼得他只能倒在床上,什麼事都不能做。一切任人擺佈。
而且喉嚨插著一根管子,要說那樣會好過我可不信。
甚至還看過灌食時東西從管子流出來的,那恐怖程度比起拔指甲實在強烈太多。
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,還要同時面對生存的痛苦和死亡的恐懼,這太殘酷了。
他離開了,我個人是想著,「他終於不用再受苦了」,
只要覺得他解脫了,就會好過一點。

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。

不過,比起那些情緒,我真正最強烈的感覺,其實是無力感。
對生命的脆弱以及自己的無能感到無力。
其他部位完好,一個地方出錯,一個生命就這樣消逝了。
我的無能,在於能做的實在有限。不管是生前還是離開後。
他在床上時,我能做的只有替他按摩一番,跟他說說話、解解悶;
他走後,我能做的只剩唸經、燒紙錢。
連幫他減輕痛苦都辦不到。沒有能力幫助自己,沒有能力幫助別人。
......無能之人。這就是我。真實的我。

在去年,看到他變成這樣,我就在擔心他到底還能撐多久了;
能不能撐到今年發紅包都是問題。
結果他的狀況不錯,也順利度過這個新年。
我看到他似乎有好轉,便覺得他或許還能發明年的紅包。
......我錯了。我也後悔沒再幫他多按摩,沒跟他多講幾句話。

我有什麼話想跟他說嗎?其實還是有的,除了在靈堂上已經講過的以外。

ごめんなさい。我說會再去看你,可是這次,我食言了。
等我到了那邊,再跟您陪罪。

おやすみなさ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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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所以用日文,是因為他受的是日本教育,日文不比中文差。
而且能用日文跟他溝通其實他會很高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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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來這裡是想等pop'n到一個進度再寫文章,沒想到會先出現這篇......